半月谈记者 贾云鹏
不到90平方公里的小镇，拥有327家调味品生产加工企业，年销售额逾300亿元，年快递发单量超1.5亿单，复合香辛料占全国40%以上市场份额，出口到70多个国家和地区。常住人口仅5万余人的山东德州乐陵市杨安镇，既非香辛料主产地，也无庞大本地消费市场，却将小调料做成大产业，在全球香辛料产业版图中占据重要地位。
买全球卖全球
走进杨安镇调味品博物馆，展览架上展示着全镇调味品企业生产的1200余种产品，从基础的花椒大料、炖鸡炖肉料，到方便面酱料包、火锅底料、火腿肠调料，再到黄焖鸡、瓦罐汤等定制调料，密密麻麻，一应俱全。
“卖辣椒面啰，八角桂皮大香叶……”博物馆讲解员现场播放的视频显示，当地调味品产业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，当地商贩肩挑手扛走街串巷叫卖干辣椒、辣椒面，此后从交易集散逐步转向精深加工。特别是这几年，当地调味品企业抢抓电商风口，规模越做越大，产品越销越远。
山东华畅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建洲是当地有名的“调二代”。一个磨损的旧皮包、一台生锈的碾子、一杆老式秤砣，他父亲从挑担串巷卖五香粉起步，慢慢攒下钱开了个小作坊。王建洲接手后，推动企业向复合酱料、健康调料等新赛道转型，把小作坊发展成为杨安镇龙头调味品企业之一。
随着发展转型，杨安镇也摆脱了“石磨磨粉、走街串巷”的粗放发展模式。“我们已构建起从原料采购、生产加工，到冷链物流、检验检测、包装杀菌的完整产业链，辣椒、胡椒、小茴香年均用量分别占全国的10%、20%和30%，成为著名的调味品集散地和香辛料深加工基地。”乐陵市副市长、食品调味品产业链链长张磊说。
杨安镇调味品还漂洋过海，出口到欧美、东南亚、日本、韩国等70多个国家和地区，从“买全国卖全国”向“买全球卖全球”转变。为鼓励企业融入国际市场，当地推动药食同源商品进口通关便利化改革试点，组织企业集中参加国际食品展，带领企业赴多国采购原料、开拓市场，还将第10届中国（乐陵）调味品产业博览会搬到越南举办。
抱团突围
在乐陵市调味品产业共建共享实验室，检测员潘新如正忙着对调味品样品做pH值测试。“这是一家企业送检的调味汁样品，总酸含量检测要求pH值控制在9.2左右。”她边记录数据边说，样品检测直接关系产品能否合格出厂，每一份都不能马虎。
在乐陵市调味品产业共建共享实验室，工作人员正在对送样调味品进行检测。
杨安镇党委书记孟宪军说，过去全镇只有5家规模以上调味品企业拥有自有实验室，其他企业要检测样品，需要送到济南、青岛等地，不仅单次费用要几千元，还需要等三四天，严重影响生产研发进度。为解决这一难题，2023年相关部门与企业共同出资建设共享实验室。通过共享设备和技术人员，每家企业每年可节约检测成本15万元以上，检测效率提高3倍多，有效提升了食品安全水平。这是杨安镇调味品产业抱团发展的生动缩影。
随着产业规模扩大，企业各自为战的弊端一度显现。杨安镇曾推出油醋汁等“爆款”产品，但因缺乏品牌保护，很快被模仿复制，企业陷入低价竞争的恶性循环。
为此，乐陵市决定“全市齐打一张牌”——打造“味都杨安”区域公共品牌，通过协同发展提升产业整体竞争力。2023年，杨安镇调味品集团成立，推行“国企注资、规模以上企业入股、行业协会运营”模式，不与企业争利，专注提供产业服务。
“集团主要是帮大家搭平台、拓渠道。”杨安镇调味品集团总经理卞彬彬说，除共享实验室外，集团还推出集中采购、资金垫付、冷链仓储等服务，“企业成本降了，产品竞争力自然就上去了”。
如今，“抱团效应”正持续释放：2022年以来，全镇新增调味品经营主体1731家；在全国多个城市的超市内，印有“味都杨安”标识的调味品被摆放在显眼位置，品类较此前增加近三成；全镇快递发单量从2022年的7800万单，增长至2023年的9500万单，2024年突破1.5亿单，今年1至10月已达1.69亿单，“杨安味道”的市场认可度显著提升。
数智赋能
轻点鼠标，10分钟内完成一笔80万元的白胡椒交易，这是今年9月20日杨安镇香辛料数智交易平台启动仪式上的一个场景。当天，黄河商品交易市场香辛料品种同步上线，杨安镇由此迈入香辛料贸易全球数字化时代。
在杨安镇香辛料数智交易平台大厅，电子屏上实时跳动着白胡椒、孜然等大宗商品价格曲线，串联起新疆、河南、广西等原产地与全球采购商。据介绍，数智交易平台通过物联网、区块链技术构建“电子仓单+资金监管”机制，并引入国际检测机构SGS的质量认证，有效破解传统香辛料贸易中的信任难题，让单笔跨境交易的验厂时间从传统模式的3天缩短至4小时。
为保障供应链高效运转，平台布局乐陵本地、广西桂物物流等9个交割仓，通过数字化系统实现实时库存共享与就近调配。山东素喜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苏海涛说，入驻平台后，企业从传统“奔波式贸易”转向线上交易，客户资源与市场信息获取更高效、更精准。
“我们不仅提供交易工具，更通过‘乐陵调味品产业大脑’实现农业生产、加工交易、金融服务全链条数字化，让过去受限于信息壁垒的小商户也能平等参与全球贸易。”杨安镇人大主席杨博说。目前数智交易平台注册交易商突破300家，其中中小商户占比达67%。
从“卖原料”到“卖产品”，再到“卖品牌、卖全球”，杨安镇调味品产业用40余年完成“三级跳”。根据规划，当地将在科技创新、产品升级、品牌塑造、市场销售上持续发力，未来5年把调味品产业产值提升至600亿元。
